20
谢祁月白的袍角拂过门槛。
他弯腰拾起药碗碎片,指尖微顿了顿。
雨幕中传来打更声,梆子随着他的脚步,一起穿透重重雨帘,惊起檐下一串水珠坠地。
我屏息数着他渐远的脚步声,却在转身时撞进带着墨香的怀抱。
谢祁将自己的手塞进我的掌心。
外头风凉,怎么不进去
温热的呼吸拂过我耳畔,却比往日重了三分。
我敛下眸子,再抬眼时,弯唇一笑:下雨路湿,不小心摔了药碗。
谢祁的掌心有层薄茧,以后端药这种小事,让下人来做就好。
跟我来。
他带我去了餐室。
八仙桌上青瓷碗盏冒着热气,糖醋排骨泛着琥珀光,杏仁豆腐颤巍巍晃出涟漪。
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桌面的狮子头上。
上一次见这道菜,是妈妈特地告诉我们,说官老爷最爱看伎子用婴桃小口接滚烫的肉丸子。
见我出神,谢祁拈起银筷。
这道蟹粉狮子头煨了两个时辰。
他戳开肉丸,金黄油花立刻涌出来浸透底下的白菜心。
我心头一跳:这么多的菜......全都是你亲自做的
为我
微烫的汤匙抵在唇边,我本能地往后缩,却被他用掌心托住后颈。
当然了。乖,先尝尝。
他笑着哄我吃下。
汤鲜味美,让我倏然哽咽。
瞥见他指尖新添的刀伤,我一下就攥紧了他的手腕,不是说君子远庖厨,怎么你还——
君子远庖厨
他忽然轻笑,指尖抹去我嘴角汤渍,但《齐民要术》里写,调和五味可医情志病。
烛光将他睫毛的影子投在青瓷碗上,你最近心情不好,食欲不振,我只是想让你多吃一些。
我的眼中有些热意。
眼泪砸碎在青玉筷枕上时,他正将剔净鱼刺的鲈鱼片推过来。
我突然抓住他欲收回去的手,官袍腕间被油星烫出的水泡,层层叠叠。
为什么
我盯着他,喉咙里翻涌着更尖锐的诘问——是知道我命不久矣的补偿么
肯定是的吧。
若他知道我是被万人枕过的伎子,定不会对我如此。
更不会用三甲锦绣去换我这残破人生。
想到这里,我忽然松了口气。
对你好,哪有那么多为什么
谢祁顺势抬起我的手,轻吻,难得羞赧。
厨艺不佳,还望多担待。